丁香走到大门口,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。
房门紧闭,没有人出来,对于她的死活,什么时候有人在意过?
为啥自己还存在一丝侥幸心理?
走出大门,矮墙后面猛然站起一个人来。
是疯子郭立新。
他竟然跟到这来了!
丁香抽了一下鼻子,强忍着没让眼睛里的泪水流下来。
人要倒霉,喝凉水都塞牙。
连疯子都跟着凑热闹,往她脑袋上扣屎盆子。
丁香自己都不知道,啥时候成他媳妇了?
从小到大,她见到郭立新的次数屈指可数。
尤其后几年,郭立新去城里上学,丁香一直都没见过他。
就算他疯了回来,也只是见过两三次。
每次丁香都远远的躲开了。
丁香没理郭立新,郭立新也没说话,两个人四目相对,却各想着自己的心事。
丁香:算了,我都要死的人了,跟个疯子计较啥!
郭立新:喜芬,你生我气了,为什么不理我?
丁香回过头,沿着大路往河边走,路上行人看见她,躲避瘟神一样,绕着她走。
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。
天色已近黄昏,屯子里炊烟四起,到处都是烟火气。
丁香回过头,几步远的地方,站着郭立新。
原来他一直跟着。
“你跟着我干啥?走开!”
丁香控制不住大喊。
要是被别人看见,更说不明白了!
郭立新依然站在那里,一动不动,脸上满是委屈,一双眼睛胆怯的望着她。
丁香的心忽然软了。
人哪是那么容易疯的,谁都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。
都是可怜人,自己又为啥要难为他呢!
“你回家吧!天快要黑了,一会你妈找不到你,该着急了!”
说完,丁香也不管他听没听明白,转过身,继续向河边走去。
走了几步回过头一看,他还在后面跟着。
“算了,他爱跟就跟着吧!”
丁香不再理他,反正一会自己会跳进河里,不信他会跟着跳。
她快走,郭立新快走。
她慢走,郭立新就慢走。
始终和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。
大河终于到了!
丁香坐在河边上,望着奔流的河水,心里又打起退堂鼓。
她才十九岁,生命就要结束了?
丁香一直以来的愿望,就是想看一眼亲生母亲,看看是怎样的一个女人,竟狠心抛下自己的亲生骨肉。
让她在这个世上无依无靠。
活着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啊!死也许更简单。
丁香站起身,一步一步向河里走去。
大河水说深不深,说浅也不浅,河中央估计有近两米。
一步步向河中央走,河水没过膝盖,没过胸口,丁香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了。
“媳妇!回来!”
丁香听见郭立新在喊。
她回过头,看见郭立新站在岸边,不停的摆手,嘴里大声喊着让她回来。
果然,疯子不傻。
临死的时候,还有人为自己送行!
丁香感到一丝欣慰。
“好好活着!”
她冲着郭立新喊了一嗓子,也不管他听没听见,毅然决然向深水区走去。
河水巨大的阻力,让丁香的速度慢下来。
身后传来噗通噗通的声音。
丁香回过头,郭立新已经跳了下来,他走得很急,河水被掀起半米高的浪花。
他真跳下来了!
速度很快,和丁香的距离越拉越近。
“回去,你个傻子!”
丁香吼了一句,但声音很快被哗哗的流水声淹没了。
她力气越来越小,速度也越来越慢。
再走几步,一切就都解脱了!
丁香害怕自己慢下来一点,都会丧失掉最后的勇气。
终于,河水没过头顶。
丁香呛了几口水以后,又浮了上来,随着水流冲出去几米远。
头发散开,遮挡住视线。
恐惧如同一只巨大的,不断伸缩的手,紧紧攥住她的心脏。
丁香开始后悔,可连喊救命的能力都没有了。
在生死关头,她居然想了一个可笑的问题。
是不是所有轻生的人,临死的时候都后悔,只是没有自救的机会了!
丁香忽然感觉手臂一紧,像是被什么东西抓到了。
她也本能的抓住握住她手臂的东西。
等她再次浮起来的时候,看到一张模糊的脸,和她一起沉浮。
耳边只能听到流水声。
这个世界褪去了喧哗,安静极了。
丁香感觉头部受到一记重击,就什么都不知道了!
……
“醒了,醒了!终于醒了!”
迷迷糊糊中,丁香好像听到有人呼叫的声音,很飘渺。
丝丝缕缕的钻进她耳朵。
丁香勉强睁开眼睛,入目是一张放大的脸。
看不清五官。
浑身上下每块骨头都痛。
看样子自己是死了。
终于解脱了!
丁香疲惫的闭上眼睛。
“她没事吧,怎么又过去了!”
“没事,就是太虚弱了!缓缓就好了!”
“谁把她捞上来,谁把她推下去!我们家的事,不用别人插手!赵家春,你爹都把亲事退了,从今往后,离丁香远点!”
最后的声音丁香太熟悉了,是他爹丁跃山的声音。
难道自己没死?
丁香猛然睁开眼睛,发现身边围了很多人。
离自己最近的,是浑身湿透的疯子郭立新。
他蹲在那,双手抱膝,一脸哀愁的看着自己。
疯子身边是他娘和姐姐。
杨秀芝和郭立梅。
那个弯着腰,盯着她脸看的是她爹丁跃山。
丁香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,父亲的眼睛红红的,竟然有一丝担忧和愧疚?
看到她睁开眼睛,丁跃山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。
“丢人现眼的玩意,你不想死吗?那就死到外面,回去我就打折你的腿!”
这才是她爹!
刚才一定是自己眼花了,丁香在心里嘲笑自己。
“有你这样当老人的吗?非把孩子往绝路上逼!”
杨秀芝受不了丁跃山阴阳怪气的话。
“别人欺负就算了,自己爹也跟着欺负,你算个啥玩意?”
丁跃山张了几次嘴,最终还是忍下去了。
两个人身份不对等。
杨秀芝在丰收大队,是没人敢惹的存在,而他则是小孩踢两脚,都不敢吱声的人。
丁跃山铁青着脸,挤出人群,步履蹒跚的走了。
“都别看热闹了,散了吧,该回家吃饭就回家吃饭吧!”
杨秀芝摆手挥散众人,和郭立梅一起,把丁香从地上扶起来,放到郭立新后背上!
“儿子走,回家!”
丁香挣扎了两下,被杨秀芝拍了一巴掌。
“别乱动,你越动,他背你不越费力吗?你怕个啥,说你是谁媳妇,你就是谁媳妇了?天天听蝲蝲蛄叫,还不种庄稼了!”
郭立梅在一旁嘻嘻笑!
丁香红了脸,不敢再做声了。
两个人的衣服都湿透了,这么近距离的接触,确实有些尴尬。
丁香偷眼一看,不仅是杨秀芝和郭立梅来了,后面还跟着瘸了一条腿的郭伟。
她当然明白,郭家全部出动,自然不是为了她。
而是紧张郭立新。